德拉吉笑了。 　　9月6日，在出席欧洲央行新闻发布会时，已经严肃了多日的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微笑着进入会场，与记者们打着招呼。虽然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黑色的领带，德拉吉看上去还是轻松了许多。 　　45分钟前，他刚刚兑现了一个已经许下了近两个月的诺言——不惜一切代价维护欧元区稳定——宣布对欧洲短期国债发起无限量购买行动。 　　德拉吉终于展示了他“超级马里奥”的身手，顶到了那个最大的蘑菇。 　　兴奋的市场 　　消息虽然来的晚了一些，但是购买计划中的“无限量”的魄力以欧洲央行“放弃优先债权人地位”的大度还是让市场感受到了德拉吉的诚意。 　　最大的潜在受惠者西班牙与意大利的国债市场最先表现出了兴奋之情。在消息宣布后，当日拍卖的西班牙三类国债利率均出现大幅下滑。其中2014年到期债券平均得标利率下跌了逾一半，自4.706%骤降至2.798%，2015年到期国债平均得标利率也自5.086%下滑至3.676%，2016年到期国债平均收益率自5.971%跌至4.603%。三种期限国债总计35亿欧元，达到了25亿-35亿欧元拍卖计划的峰值。意大利10年期国债与德国国债利率差也下跌至400基点下方，为5月8日以来第一次。 　　债市的兴奋情绪也传递到了股市。当日以微涨开盘的欧洲三大股指在接到欧洲央行消息后1小时内普涨近2%。最终，英国富时100指数上涨2.11%，收于5777.34点，德国DAX指数收高2.91%，报7167.33点，法国CAC40指数涨幅突破3%，为3.06%，报收3509.88点。 　　紧随其后开盘的美国三大股指也承接了上涨的势头。其中标准普尔500指数还创下2008年1月以来的新高，上涨了2.04%，收于1432.11点，此外，道琼斯工业指数与纳斯达克综合指数也分别上涨了1.87%和2.13%。 　　欧洲央行声明中所释放出的流动性信号更是在大宗商品市场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在德拉吉讲话之后，现货黄金价格突破每盎司1700美元关口，攀升至近6个月新高。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上涨0.35%，收于113.49美元每桶，纽约市场的原油期货价格微涨0.18%，收于95.53美元每桶。 　　“德拉吉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惊喜。”巴克莱欧洲汇市策略部主管保罗·罗宾森说，“这个消息可以让欧债危机再安静上一段日子。” 　　货币直接交易 　　这份引起了欧洲内部大讨论的挽救欧债计划其实不过仅有2864个字，但是在每一个字背后，都是一个充满博弈的过程。 　　整个计划被直白地命名为“货币直接交易（MOT）”。顾名思义，在这个计划中，欧洲央行就是准备印钞去与欧元区受冲击国家的国债进行交易，也就是购买这些国债。在欧洲央行的声明中，从6个方面对计划进行了解释——购买条件、干预范围、债权人地位、是否冲销、透明度以及证券市场计划（SMP）。 　　为了保障欧洲央行的购债安全，以及缓解与德国方面关于购债就是直接向成员国政府注资的分歧，欧洲央行给出了极为严格的购债条件。即MOT启动的前提条件就是成员国需满足申请EFSF/ESM在一级市场购债的要求。与此同时，IMF仍将继续参与设定针对具体国别的MOT购债计划并对实施情况进行监控。 　　在干预范围上，德拉吉的计划也没有违背德国总理默克尔的支持购债，但并不支持长期购债的态度，MOT主要用于购买短期国债，尤其是期限在1-3年的国债。然而还有还剩3年到期的10年期等中长期国债也在购买范围。对于此前最大悬念是否设定购债上限，欧洲央行给予了否定回答。虽然没有了购债上限，但是“无限量”购买的承诺还是让MOT有了充足的“弹药库”。 　　在如此慷慨付出后，欧洲央行还放弃了其优先债权人的地位，在实施MOT计划时，欧洲央行地位等同于私人投资者。为了让MOT计划进行的同时，又不引起欧洲央行最为担忧的通货膨胀，欧洲央行仍将对所有的MOT购债进行冲销，也就是说欧洲央行在一只手伸向市场购债的同时，另一只手会将同等规模的流动性锁定在欧洲央行的账面上。 　　面对无限量的MOT购买计划，欧洲央行也增加了购债的透明度，欧洲央行将每周公布一次MOT计划的持仓总量及市值，每月公布一次MOT持仓的平均期限及国债国别总类。 　　在启动MOT计划之后，此前欧洲央行推出的SMP也同时宣布终止，对于SMP所产生的流动性欧洲央行会继续回收，对于在SMP购买计划中买入的债券，欧洲央行也会继续持有到期满。 　　按照欧洲央行的声明表态，MOT将会帮助降低目前欧洲国债市场的严重紊乱状况。在MOT开始之后，购债的持续时间和停止点将都由欧洲央行独自决定。 　　在博弈了两月之后，MOT的推出似乎是德拉吉占了上风，但是计划的推出距离计划的实施还要一段日子。 　　德国人的脸色 　　在出席记者会时，当被问到MOT是否是欧洲央行全体决议时，德拉吉坦率地告诉记者“不是”。“购债计划并非欧洲央行一致通过，一位委员表示了反对。估计你们知道他是谁。”德拉吉说，“然而，今天的行动是致力于修复货币传导机制，这些决定对于欧洲央行追求物价稳定的目标而言是必要的。” 　　德拉吉所说的一位委员的反对票毫无疑问的是来自于德国央行的行长魏德曼，因为在德拉吉回答问题之前，德国央行已经发表了声明，再次表达了反对欧洲央行购债的态度。“在最近的所有讨论中，德国央行行长魏德曼一如既往地强调，反对购买主权债务。他认为这种购买无异于印刷钞票为政府提供融资。”德国央行在声明中写道。 　　虽然魏德曼一人的反对票并不足以阻碍MOT的通过，但是作为MOT的触发条件，ESM还掌握在德国人手里。9月12日，德国最高法院将对ESM进行表决。 　　除ESM外，在MOT的执行过程中，德国人仍将起到重要的作用。如果申请援助的国家不能严格执行削减赤字，进行结构性调整等德国看重的承诺，就无法符合ESM援助条件也就根本无法获得来自欧洲央行的支持。而需要符合ESM标准，也会让需要申请救援的国家更为慎重。 　　除在操作层面上的受制于德国外，欧洲央行的无上限购债计划给自己所带来的风险，也将成为日后德国政府发泄不满的出口。按照欧洲央行的计划，目前符合MOT短期国债购买范围的“欧猪五国”国债总额为6400亿欧元，其中意大利和西班牙分别是3900亿欧元和2030亿欧元。如果将这些资产全部买入，欧洲央行的资产负债表就有可能突破4万亿欧元（约5.2万亿美元），远远超过美联储和日本央行。而这还可能不是此轮MOT购买计划的全部，对于短期国债的无上限购买还会刺激欧元区边缘国家发行短期债务的冲动，导致欧洲央行资产负债表更加庞大。 　　比资产负债表臃肿更糟糕的是，欧洲央行的资产负债表的健康还可能恶化，为了保证MOT实施顺利，欧洲央行还调降了政府抵押品的资质。对于满足MOT购债条件的成员国，或者已经被评定为可以援助的成员国，欧洲央行将对其本国政府发行或担保的债务工具的抵押资质不设定最低信用门槛。此外，非欧元计价的交易工具也有可能被视为抵押品。 　　面对欧洲央行的未来风险，作为欧洲央行的主要“赞助商”德国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要求按照出资比例分配在欧洲央行投票权的讨论已经在德国议会展开。就在德拉吉扮演欧洲“救世主”的同一天，德国最大的民意测验组织Forsa公布了一份调查报告。其中近半数德国民众对于德拉吉都没有信心。有30%的受访者表示几乎不信任德拉吉，有12%的受访者表示根本不信任他。 　　即使德拉吉真的是“超级马里奥”，但只要欧洲央行一天没有从法兰克福搬到布鲁塞尔，那么他也许就得继续看着德国人的脸色。